第十六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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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六章
兩千米是最後一天舉行，彼時沈葭葭已經結束了自己的所有項目，並輕松破了三次校記錄，將班級比賽積分加到了年段第一。
李裏開跑前緊張得手腳發涼，沈葭葭拎著電解質水和毛巾站在一邊安撫她，“別怕，我全程陪跑。”
陳炘湊上來小心道：“其實我也行。”
沈葭葭狠狠乜他一眼：“你不行。”
陳炘：“……”
王子秦哼一聲，“還是小爺我行。”
李裏受不了這群添亂的人，“你們待會陪跑的時候千萬別說話。”
開跑後，沈葭葭輟在李裏身旁，迎合她的步調慢慢來，她第一次在完全平靜安全的狀態下長跑。十一月的陽光打在李裏布著細汗的面上，紅色的塑膠跑道和青草地散著暖融融的氣息。
一圈，兩圈，陳炘和王子秦其實也不遠不近地跟在後面，有不少同學守在操場各個角落舉著喇叭為李裏喊加油。
沈葭葭不可避免地想起很多事情，大概過去的她也不會想到，有一天自己能從容地穿梭在人群裏，不是為了逃避現實。
李裏跑到最後四百米時已經有些體力不支，臉色蒼白得隨時能倒下，沈葭葭便堅持古樸的鼓勵，“很快就到了”、“再堅持一下”……像只蒼蠅一樣嗡嗡亂叫。
李裏本來就覺得天旋地轉，現在更是被沈葭葭煩得不得安生，從疲憊快進到暴躁狀態，嘶啞著罵她：“你給我閉嘴！”
然後一騎絕塵沖刺而去。
沈葭葭想，人的潛力果然是無窮的。
許是被這麽一激，李裏竟然跑進了前三。
大家總是對長跑的同學多加關懷，噓寒問暖，沈葭葭正給她擦著汗，看到老班喜上眉梢，“今年我們班奪冠穩啦！”
整個班喜氣洋洋，真像是提前過年，沈葭葭看著李裏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喘氣，忍不住跟著笑。
王子秦看到她的表情，被咯噔得不行，雞皮疙瘩掉了一地。
等到下午領獎的時候，他們班果然拿到了金牌。老班把金牌給了體委，讓他隨意處置。
為期三天的校運會結束，大家陸陸續續散去歸家，沈葭葭支著腦袋發呆很久，直到所有人都走光，她想起來要收拾書包離開時，低頭發現自己桌洞裏多了一枚金牌。
小小的，紋著校章，掛著彩帶的金牌。
旁邊貼著張便利貼，體委的字歪歪扭扭：【沈葭葭，這枚金牌應該給你。】
……高中生真的很難懂。
沈葭葭端詳這個小金牌許久，想把金牌還回去，卻不知道體委坐在哪裏，躊躇猶豫的時候，忽然有人喚了她一聲，“學妹。”
門口扒著個高瘦女孩，有些眼熟，沈葭葭瞇著眼認了兩秒才想起對方是許睿星的同桌。
她去高三七班詢問情況的那幾次，大多是這個學姐與她溝通的，她們倆還曾在夜晚的樓梯間聊了挺久。
沈葭葭走到門口，老老實實叫了聲“學姐”，然後不解地看著她。
學姐臉上有高三學生特有的青春痘和疲倦，她比沈葭葭矮一些，說話還要仰著頭，她笑瞇瞇道：“學妹，我路過操場的時候，有看到你在校運會的表現，你好厲害啊。”
沈葭葭不知道怎麽回應，謹慎地“嗯”了一聲。
“我們知道你前段時間一直在關心睿星的事。”學姐有些不好意思，“聽說你還打了睿星他爸，你真是真性情啊。不過你也太沖動了，要打架也要留給我們學長學姐嘛，還好你沒出什麽事。”
沈葭葭：“……”學姐，這件事還是別提了吧。
“學妹，我跟睿星同班三年，同桌一年多，雖然我們不知道你是他的誰，但是……”學姐撓撓頭，“我們都很感謝你，真的。那段時間班裏大家都挺不好受的，對你也就比較冷淡，抱歉啊。”
當時因為謠言肆虐，高三七班的學生確實受到了不少指責非議，影響了自己的學習生活。
她把手中的紙袋遞給沈葭葭，“現在睿星的事情解決了，我們商量一下，也想好好感謝你，這是一點心意……也謝謝你當時陪我聊天。”
沈葭葭楞楞接過沈甸甸的紙袋，還來不及開口，學姐就急匆匆和她告別，“不說了啊，學妹，我要回去晚自習了，祝你前程似錦！”
沈葭葭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盡頭，輕抿了下唇，低頭打開紙袋。
裏面是高一全套的五三。
沈葭葭：……
真是，好沈重的心意啊，學姐。
她一手拎著金牌，一手提著五三，沒背書包，散步一般緩緩走在馬路上。
晚風輕輕吹過腳步。
在三岔路口處，她微微一頓，最後還是拐向左邊，看著舊小區逐漸出現在視野裏，自己家的燈並沒有亮起。
沈葭葭松了口氣的同時，心口又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酸澀。
她推門而入，打開燈，迎接自己的是坐在沙發上的沈父。
“葭葭回來啦。”沈父笑呵呵地，“喲，今天帶了什麽東西回來？”
沈葭葭看著自己手中的金牌，猶豫良久，坐在他面前，“這是金牌，我在……運動會上拿的。”
“……我參加了三個項目，都破了校記錄。”她緩慢而笨拙地陳詞，“可能是因為這個原因，同學把金牌給我了，但是我周一打算去還給他。”
“這個五三是我學姐買給我的，我不太喜歡，但是這個東西好像不太方便還回去……”
其實靈體只能進行一些本能的簡單溝通，但沈父始終耐心地聽她講，不知道有沒有聽懂。
沈葭葭握緊了金牌的彩帶，“爸爸。”
“怎麽啦？”
“你低頭一下，好不好？”
沈父的靈體順從地低下頭。
沈葭葭小心地，輕輕地將彩帶系在他的脖子後。
她打好結，松手的一剎那，彩帶穿過半透明的靈體，金牌當啷落地，聲音清脆。
二人都是一怔，沈父彎下腰，探頭看沙發腳的縫隙，幫她找著那枚金牌，“怎麽不小心掉啦？不是很重要的東西嗎？”
沈葭葭看著他佝僂的身形，艱難道：“是……”
忽然有人推門而入，她擡頭，發現是沈母。
兩人大眼瞪小眼，沈母驚訝道：“你怎麽回來這麽早，不用晚自習嗎？……你怎麽啦？”
沈葭葭被問得莫名，看著沈母匆忙跑過來捧著自己的臉，“怎麽啦，學校誰欺負你了嗎？”
“沒有……”沈葭葭才發現自己的不對，她深吸一口氣，“我東西掉了。”
“掉哪裏啦？什麽東西呀，很貴重嗎？人沒事就好啦，怎麽給你難受成這樣啊，你別又騙媽媽啊……”沈母一副被嚇得六神無主的樣子，“什麽東西缺了我再給你買嘛。”
沈葭葭啞著嗓子，“掉沙發下了。”
“啊，沙發下？”沈母傻了，又好氣又好笑，摸出手機手電筒往沙發下照，“又不是掏不出來了，給我嚇死了…誒呦你這孩子真是的，多大個人了……”照了半天她扯出那枚金牌，狐疑道：“這是你丟的東西嗎？”
“是我今天拿的運動會金牌。”
沈母聞言震撼地看眼沈葭葭，又看眼金牌，語氣不可思議，“你這麽厲害！？”她臉上露出了掙紮的欣喜，兩秒後抓著金牌就轉身跑。
沈葭葭警惕，“……媽，你要幹嘛？”
沈母已經是一個歡喜得癲狂的狀態：“我現在就給你裱起來掛起來！”
沈葭葭：“……我周一還要帶回班級啊！”
沈母臉上表情肉眼可見地垮掉，“哦，好吧。”
她不情不願地遞回給沈葭葭，還沒接手又扯回來，“你等一下，我拍個照發朋友圈。”
沈葭葭：“……”
*
沈母似乎被這枚金牌打通了任督二脈，對沈葭葭的前程規劃有了全新的想法。
——她覺得，沈葭葭可以走體育生的路子。
沈葭葭覺得……想想就很驚悚，連連拒絕了她。
F省逐漸入冬，學生也迎來了期末覆習階段。
和李離的期末之約即將到來，沈葭葭上課都不敢睡覺，讀書讀得無比賣力，把王子秦看得瞠目結舌。
“你的目標是什麽啊？”
沈葭葭直言自己高二分班時要進實驗班，王子秦沒笑她，而是認真給她分析，“那你這文科成績還需要提高啊，分班的時候看的是總排名。”
她虛心求教：“怎麽提高？”
“背唄，文科還能怎麽讀？”王子秦一副指點迷津仙人狀，“我不是上課給你畫了這麽多筆記，那些你要都能背下來，提個三十分不成問題。還有你這英語，課後單詞得全部背下來啊，你不投入時間怎麽會有產出呢？”
沈葭葭決定信他的話，王子秦成績不錯，雖然不到拔尖的程度，但進實驗班應該是穩的。
她的學習經驗不多，但對知識的攝取有近乎直覺的敏感和迅速，中考時就是憑著這股力沖刺重點高中，每天背書背到天昏地暗，夢裏都是“中華民國成立的背景原因”。期末考前兩天溫書假，沈葭葭不放心，又跑去找李裏過了遍文綜重點，出來後便往李離家小區跑，對方還沒回家，她就蹲守在他家門口等他回來。
一直等到晚上十二點，南方冬天濕冷得讓人骨頭疼，她坐在李離家門口的地毯上，打著手機手電筒背英語課文，青澀低啞的女聲回蕩在昏暗的樓道裏，邊上的四方小通風窗嗖嗖吹著冷風。
沈葭葭磕磕絆絆背了半本書以後，才後知後覺地想起，李離該不會今晚不回家，住在教職工公寓吧。
她垂下眼把課本蓋上，撐著墻壁緩緩站起身，聽到自己四肢關節傳出“咯嘣”的聲音，維持盤坐的姿勢太久，她只覺得一陣腰酸背痛。
沈葭葭穿得太厚，困難地把手臂穿過書包，打算走人。
等待電梯升到十六樓，門打開，身著黑色大衣的男人驚訝地挑眉看著她，“葭葭？”
沈葭葭後退一步，上下打量他，悶在防風口罩裏的聲音甕甕的，像是有點委屈，“我以為你不回來了。”
李離哭笑不得，“對不起啊。”
他今天確實沒有回家的計劃，但是大概是第六感作祟，總覺得哪裏不心安，最後還是開車回來了一趟。
……原來第六感在提醒他，有個傻子在家門口等他。
“你等多久了？”
沈葭葭誠實道：“兩個小時。”
李離看對方被凍得發紅的雙耳，想罵她又有點不忍心，一邊開門一邊輕斥，“你怎麽不懂得打電話？”
沈葭葭僵硬地踏入他家，“我怕你在進行一場重要的大手術，或者是完成什麽國家級科研項目，打電話會影響到你。”
李離被氣樂了，“你真是太體貼了。下次不用考慮這麽多，直接打電話就好。”
他脫下大衣隨手掛在衣帽架上，又是燒水又是翻找東西。
沈葭葭坐在沙發上看對方忙前忙後，一個剛下班不久的社畜，回家後還要操心小孩，她有點愧疚，又有點理直氣壯。
誰讓他招惹自己。
李離從冰箱裏探出頭，“家裏沒吃的了，要不要點外賣？”
“要！”
李離笑了，“你還真是不客氣啊。”他點開手機遞給沈葭葭，“要吃什麽你自己點吧。”
沈葭葭抱著手機稀奇地看他，“什麽都可以？”
李離點頭。
沈葭葭：“那我以後可以天天來你家嗎？”
李離：“……你想得倒是還挺美的。”
寒冷容易讓人饑餓，沈葭葭想多點一些吃的，又怕把對方一個晚上的加班費點完了，白打這麽久工了。
李離知道她的想法，深覺被羞辱，氣得半天說不出話，最後按著額角告訴自己不要跟小孩計較，讓她隨便點，吃個外賣不至於讓他窮死。
沈葭葭：“真的不要勉強自己，我知道現在大家都不容易。”
李離怒極：“……你知道什麽你知道！？”
外賣到的時候，李離正在給沈葭葭畫理科考點。
學神的思路果然不一樣，幾乎是淩駕在考官之上，從根本指出了命題意圖，根本不把出卷老師放在眼裏，沈葭葭聽完覺得自己高考能考750。
今年放假晚，過年早，尾牙也在此刻悄然而至，過了淩晨的點忽然有煙花聲響起，李離住的樓層高，能通過陽臺隱約窺見乍亮的花火。
沈葭葭望著明滅的煙花，撚著燒烤簽，“李離，你今年要在這邊過年嗎？”
“不一定，看情況。可能會回首都一趟。”
“哦。”
她看李離一邊對著筆記本敲鍵盤一邊揉著眉心，看起來累得隨時能閉上眼，不由道：“學長，你去睡吧，我吃完我就走了，會把垃圾丟了的。”
李離頂著濃重的黑眼圈看她，“你吃完我送你回家。”
沈葭葭覺得李離這個人就是太註重形式主義，她一拳能打十個成年人，又能出什麽事，他還不清楚嗎。
“要不我今晚留在你這吧，這樣你就不用擔心了。”
李離心頭一梗，“……你還真是心大啊，沈葭葭。”
沈葭葭凜然道：“有何不可，我睡過你妹家，還不能睡你家？”
“……”
李離覺得對方再這麽胡言亂語下去，自己沒事也要被氣出事來。
沈葭葭最後幾乎是被攆走的，很是失望地被送回家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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陳炘湊上來小心道：“其實我也行。”
沈葭葭狠狠乜他一眼：“你不行。”
陳炘：“……”
王子秦哼一聲，“還是小爺我行。”
李裏受不了這群添亂的人，“你們待會陪跑的時候千萬別說話。”
開跑後，沈葭葭輟在李裏身旁，迎合她的步調慢慢來，她第一次在完全平靜安全的狀態下長跑。十一月的陽光打在李裏布著細汗的面上，紅色的塑膠跑道和青草地散著暖融融的氣息。
一圈，兩圈，陳炘和王子秦其實也不遠不近地跟在後面，有不少同學守在操場各個角落舉著喇叭為李裏喊加油。
沈葭葭不可避免地想起很多事情，大概過去的她也不會想到，有一天自己能從容地穿梭在人群裏，不是為了逃避現實。
李裏跑到最後四百米時已經有些體力不支，臉色蒼白得隨時能倒下，沈葭葭便堅持古樸的鼓勵，“很快就到了”、“再堅持一下”……像只蒼蠅一樣嗡嗡亂叫。
李裏本來就覺得天旋地轉，現在更是被沈葭葭煩得不得安生，從疲憊快進到暴躁狀態，嘶啞著罵她：“你給我閉嘴！”
然後一騎絕塵沖刺而去。
沈葭葭想，人的潛力果然是無窮的。
許是被這麽一激，李裏竟然跑進了前三。
大家總是對長跑的同學多加關懷，噓寒問暖，沈葭葭正給她擦著汗，看到老班喜上眉梢，“今年我們班奪冠穩啦！”
整個班喜氣洋洋，真像是提前過年，沈葭葭看著李裏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喘氣，忍不住跟著笑。
王子秦看到她的表情，被咯噔得不行，雞皮疙瘩掉了一地。
等到下午領獎的時候，他們班果然拿到了金牌。老班把金牌給了體委，讓他隨意處置。
為期三天的校運會結束，大家陸陸續續散去歸家，沈葭葭支著腦袋發呆很久，直到所有人都走光，她想起來要收拾書包離開時，低頭發現自己桌洞裏多了一枚金牌。
小小的，紋著校章，掛著彩帶的金牌。
旁邊貼著張便利貼，體委的字歪歪扭扭：【沈葭葭，這枚金牌應該給你。】
……高中生真的很難懂。
沈葭葭端詳這個小金牌許久，想把金牌還回去，卻不知道體委坐在哪裏，躊躇猶豫的時候，忽然有人喚了她一聲，“學妹。”
門口扒著個高瘦女孩，有些眼熟，沈葭葭瞇著眼認了兩秒才想起對方是許睿星的同桌。
她去高三七班詢問情況的那幾次，大多是這個學姐與她溝通的，她們倆還曾在夜晚的樓梯間聊了挺久。
沈葭葭走到門口，老老實實叫了聲“學姐”，然後不解地看著她。
學姐臉上有高三學生特有的青春痘和疲倦，她比沈葭葭矮一些，說話還要仰著頭，她笑瞇瞇道：“學妹，我路過操場的時候，有看到你在校運會的表現，你好厲害啊。”
沈葭葭不知道怎麽回應，謹慎地“嗯”了一聲。
“我們知道你前段時間一直在關心睿星的事。”學姐有些不好意思，“聽說你還打了睿星他爸，你真是真性情啊。不過你也太沖動了，要打架也要留給我們學長學姐嘛，還好你沒出什麽事。”
沈葭葭：“……”學姐，這件事還是別提了吧。
“學妹，我跟睿星同班三年，同桌一年多，雖然我們不知道你是他的誰，但是……”學姐撓撓頭，“我們都很感謝你，真的。那段時間班裏大家都挺不好受的，對你也就比較冷淡，抱歉啊。”
當時因為謠言肆虐，高三七班的學生確實受到了不少指責非議，影響了自己的學習生活。
她把手中的紙袋遞給沈葭葭，“現在睿星的事情解決了，我們商量一下，也想好好感謝你，這是一點心意……也謝謝你當時陪我聊天。”
沈葭葭楞楞接過沈甸甸的紙袋，還來不及開口，學姐就急匆匆和她告別，“不說了啊，學妹，我要回去晚自習了，祝你前程似錦！”
沈葭葭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盡頭，輕抿了下唇，低頭打開紙袋。
裏面是高一全套的五三。
沈葭葭：……
真是，好沈重的心意啊，學姐。
她一手拎著金牌，一手提著五三，沒背書包，散步一般緩緩走在馬路上。
晚風輕輕吹過腳步。
在三岔路口處，她微微一頓，最後還是拐向左邊，看著舊小區逐漸出現在視野裏，自己家的燈並沒有亮起。
沈葭葭松了口氣的同時，心口又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酸澀。
她推門而入，打開燈，迎接自己的是坐在沙發上的沈父。
“葭葭回來啦。”沈父笑呵呵地，“喲，今天帶了什麽東西回來？”
沈葭葭看著自己手中的金牌，猶豫良久，坐在他面前，“這是金牌，我在……運動會上拿的。”
“……我參加了三個項目，都破了校記錄。”她緩慢而笨拙地陳詞，“可能是因為這個原因，同學把金牌給我了，但是我周一打算去還給他。”
“這個五三是我學姐買給我的，我不太喜歡，但是這個東西好像不太方便還回去……”
其實靈體只能進行一些本能的簡單溝通，但沈父始終耐心地聽她講，不知道有沒有聽懂。
沈葭葭握緊了金牌的彩帶，“爸爸。”
“怎麽啦？”
“你低頭一下，好不好？”
沈父的靈體順從地低下頭。
沈葭葭小心地，輕輕地將彩帶系在他的脖子後。
她打好結，松手的一剎那，彩帶穿過半透明的靈體，金牌當啷落地，聲音清脆。
二人都是一怔，沈父彎下腰，探頭看沙發腳的縫隙，幫她找著那枚金牌，“怎麽不小心掉啦？不是很重要的東西嗎？”
沈葭葭看著他佝僂的身形，艱難道：“是……”
忽然有人推門而入，她擡頭，發現是沈母。
兩人大眼瞪小眼，沈母驚訝道：“你怎麽回來這麽早，不用晚自習嗎？……你怎麽啦？”
沈葭葭被問得莫名，看著沈母匆忙跑過來捧著自己的臉，“怎麽啦，學校誰欺負你了嗎？”
“沒有……”沈葭葭才發現自己的不對，她深吸一口氣，“我東西掉了。”
“掉哪裏啦？什麽東西呀，很貴重嗎？人沒事就好啦，怎麽給你難受成這樣啊，你別又騙媽媽啊……”沈母一副被嚇得六神無主的樣子，“什麽東西缺了我再給你買嘛。”
沈葭葭啞著嗓子，“掉沙發下了。”
“啊，沙發下？”沈母傻了，又好氣又好笑，摸出手機手電筒往沙發下照，“又不是掏不出來了，給我嚇死了…誒呦你這孩子真是的，多大個人了……”照了半天她扯出那枚金牌，狐疑道：“這是你丟的東西嗎？”
“是我今天拿的運動會金牌。”
沈母聞言震撼地看眼沈葭葭，又看眼金牌，語氣不可思議，“你這麽厲害！？”她臉上露出了掙紮的欣喜，兩秒後抓著金牌就轉身跑。
沈葭葭警惕，“……媽，你要幹嘛？”
沈母已經是一個歡喜得癲狂的狀態：“我現在就給你裱起來掛起來！”
沈葭葭：“……我周一還要帶回班級啊！”
沈母臉上表情肉眼可見地垮掉，“哦，好吧。”
她不情不願地遞回給沈葭葭，還沒接手又扯回來，“你等一下，我拍個照發朋友圈。”
沈葭葭：“……”
*
沈母似乎被這枚金牌打通了任督二脈，對沈葭葭的前程規劃有了全新的想法。
——她覺得，沈葭葭可以走體育生的路子。
沈葭葭覺得……想想就很驚悚，連連拒絕了她。
F省逐漸入冬，學生也迎來了期末覆習階段。
和李離的期末之約即將到來，沈葭葭上課都不敢睡覺，讀書讀得無比賣力，把王子秦看得瞠目結舌。
“你的目標是什麽啊？”
沈葭葭直言自己高二分班時要進實驗班，王子秦沒笑她，而是認真給她分析，“那你這文科成績還需要提高啊，分班的時候看的是總排名。”
她虛心求教：“怎麽提高？”
“背唄，文科還能怎麽讀？”王子秦一副指點迷津仙人狀，“我不是上課給你畫了這麽多筆記，那些你要都能背下來，提個三十分不成問題。還有你這英語，課後單詞得全部背下來啊，你不投入時間怎麽會有產出呢？”
沈葭葭決定信他的話，王子秦成績不錯，雖然不到拔尖的程度，但進實驗班應該是穩的。
她的學習經驗不多，但對知識的攝取有近乎直覺的敏感和迅速，中考時就是憑著這股力沖刺重點高中，每天背書背到天昏地暗，夢裏都是“中華民國成立的背景原因”。期末考前兩天溫書假，沈葭葭不放心，又跑去找李裏過了遍文綜重點，出來後便往李離家小區跑，對方還沒回家，她就蹲守在他家門口等他回來。
一直等到晚上十二點，南方冬天濕冷得讓人骨頭疼，她坐在李離家門口的地毯上，打著手機手電筒背英語課文，青澀低啞的女聲回蕩在昏暗的樓道裏，邊上的四方小通風窗嗖嗖吹著冷風。
沈葭葭磕磕絆絆背了半本書以後，才後知後覺地想起，李離該不會今晚不回家，住在教職工公寓吧。
她垂下眼把課本蓋上，撐著墻壁緩緩站起身，聽到自己四肢關節傳出“咯嘣”的聲音，維持盤坐的姿勢太久，她只覺得一陣腰酸背痛。
沈葭葭穿得太厚，困難地把手臂穿過書包，打算走人。
等待電梯升到十六樓，門打開，身著黑色大衣的男人驚訝地挑眉看著她，“葭葭？”
沈葭葭後退一步，上下打量他，悶在防風口罩裏的聲音甕甕的，像是有點委屈，“我以為你不回來了。”
李離哭笑不得，“對不起啊。”
他今天確實沒有回家的計劃，但是大概是第六感作祟，總覺得哪裏不心安，最後還是開車回來了一趟。
……原來第六感在提醒他，有個傻子在家門口等他。
“你等多久了？”
沈葭葭誠實道：“兩個小時。”
李離看對方被凍得發紅的雙耳，想罵她又有點不忍心，一邊開門一邊輕斥，“你怎麽不懂得打電話？”
沈葭葭僵硬地踏入他家，“我怕你在進行一場重要的大手術，或者是完成什麽國家級科研項目，打電話會影響到你。”
李離被氣樂了，“你真是太體貼了。下次不用考慮這麽多，直接打電話就好。”
他脫下大衣隨手掛在衣帽架上，又是燒水又是翻找東西。
沈葭葭坐在沙發上看對方忙前忙後，一個剛下班不久的社畜，回家後還要操心小孩，她有點愧疚，又有點理直氣壯。
誰讓他招惹自己。
李離從冰箱裏探出頭，“家裏沒吃的了，要不要點外賣？”
“要！”
李離笑了，“你還真是不客氣啊。”他點開手機遞給沈葭葭，“要吃什麽你自己點吧。”
沈葭葭抱著手機稀奇地看他，“什麽都可以？”
李離點頭。
沈葭葭：“那我以後可以天天來你家嗎？”
李離：“……你想得倒是還挺美的。”
寒冷容易讓人饑餓，沈葭葭想多點一些吃的，又怕把對方一個晚上的加班費點完了，白打這麽久工了。
李離知道她的想法，深覺被羞辱，氣得半天說不出話，最後按著額角告訴自己不要跟小孩計較，讓她隨便點，吃個外賣不至於讓他窮死。
沈葭葭：“真的不要勉強自己，我知道現在大家都不容易。”
李離怒極：“……你知道什麽你知道！？”
外賣到的時候，李離正在給沈葭葭畫理科考點。
學神的思路果然不一樣，幾乎是淩駕在考官之上，從根本指出了命題意圖，根本不把出卷老師放在眼裏，沈葭葭聽完覺得自己高考能考750。
今年放假晚，過年早，尾牙也在此刻悄然而至，過了淩晨的點忽然有煙花聲響起，李離住的樓層高，能通過陽臺隱約窺見乍亮的花火。
沈葭葭望著明滅的煙花，撚著燒烤簽，“李離，你今年要在這邊過年嗎？”
“不一定，看情況。可能會回首都一趟。”
“哦。”
她看李離一邊對著筆記本敲鍵盤一邊揉著眉心，看起來累得隨時能閉上眼，不由道：“學長，你去睡吧，我吃完我就走了，會把垃圾丟了的。”
李離頂著濃重的黑眼圈看她，“你吃完我送你回家。”
沈葭葭覺得李離這個人就是太註重形式主義，她一拳能打十個成年人，又能出什麽事，他還不清楚嗎。
“要不我今晚留在你這吧，這樣你就不用擔心了。”
李離心頭一梗，“……你還真是心大啊，沈葭葭。”
沈葭葭凜然道：“有何不可，我睡過你妹家，還不能睡你家？”
“……”
李離覺得對方再這麽胡言亂語下去，自己沒事也要被氣出事來。
沈葭葭最後幾乎是被攆走的，很是失望地被送回家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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